没有哪个国家,比泰国更懂“政变”。
自1932年君主立宪制确立以来,截止到2024年,泰国军方已经发动过近20次军事政变,平均每4-5年就有一次政权更迭,最近的一次是“2014年推翻英拉政府”。
对于泰国民众而言,曼谷政坛的“凌霄九重天”可不是政治家们说了算,那些隐匿在幕后,背靠泰王、手持钢枪的泰国军方,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操纵者。
比如最近佩通坦的下台,本质上就是一场“政治围猎”。
那么问题来了:
泰国军方为何如此强势?
又为何能如此豪横的长期统治泰国政坛?
“冷政变”的传统
为什么说泰国把“政变”玩出花样来了,因为他们的政变并非真刀真枪对峙的“热政变”,而是如同“闪电战”一般动作迅速、不必大费周章的“冷政变”。
纵观泰国历史上的军事政变事件,绝大多数都是军方“一边倒”的局面,很少产生大规模的流血冲突。即便是连上世纪的那场君主立宪革命,都没有引发多大的争端。
1932年6月24日,以披耶帕凤、比里·帕侬荣为核心的民党领导人,联合军队发动政变,迅速控制曼谷核心行政机构,一路上并未遭遇任何像样的军事抵抗。
当时在位的泰王是拉玛七世。
面对来势汹汹的军队,他自知无力抵抗,为保全身份与地位只能交出权力,接受宪政改革。
3天后,拉玛七世与民党接管政府签署了《暹罗1932年临时宪法》,泰国正式走上了君主立宪道路。自此,军方理所应当地成为了泰国真正的话事人。
文官政府?
那不过是他们为了维护社会稳定而扶持的代理人罢了。
只要他们想,他们可以让“任何人”成为泰国总理。
长久以来,泰国的军事政变甚至演变出了一套固定的模式:每当现任政府与反对派陷入僵局时,军方就会以恢复秩序为由发动政变,随后扶持新的领导班子,接着循环往复。
他信作为西那瓦家族中,第一个被泰国军方摆了一道的人,自然对此深有体会。
比如他信的“草根主义”政策,让他得到了占泰国总人口70%的农民阶层的支持,但也触犯了曼谷精英阶层、官僚集团和地方资本家的利益。
更让军方不满的,他信曾试图染指军方势力,削弱军方在政治中的传统影响力,比如2005年提拔颂提为陆军总司令,试图建立自己的军事支持网络。
2006年1月,他信家族将西那瓦集团49.6%的股份,出售给新加坡国有企业淡马锡,交易金额达18.8亿美元。这一交易引发泰国内部的广泛质疑,也成为反对派攻击他信的突破口。
他信被指控存在严重的逃税行为。
并由此引发了大规模街头抗议,形成了“保皇派”的“黄衫军”,与支持泰爱泰党和人民力量党等“他信派”政党的“红衫军”之间对立的局面。
同年9月19日,泰国陆军司令——颂提领导的军方,发动了政变。
政变当日,泰国军方14辆坦克驶入曼谷街道,约50名士兵进入政府大楼,包围了他信的办公室,副总理——奇猜·万那萨提和国防部长——探马叻,均遭逮捕。
随后,军方宣布解除他信的总理职务,成立“国家管理改革委员会”全面接管政府。
此时的他信在干啥呢?
正在美国纽约参加联合国大会,结果回头一看“家”被人给偷了,只能被迫流亡海外。
无独有偶,他信的妹妹——泰国的美女总理英拉,也是被泰国军方硬生生地赶下台的。
英拉延续了他信的“农民路线”,任上颁布了许多惠及泰国农民的措施,比如“大米典押”政策,让泰国政府以高于市场水平的价格,从农民手中购买稻谷,从而刺激农村经济。
这一政策虽受农民欢迎,但招致了曼谷精英阶层等既得利益者的强烈不满。
被批评——“加重财政负担,导致国家损失。”
此外,英拉政府还起草了一份“特赦法案”,对2005年2011年期间所有因政治原因而获罪的人予以赦免,意图为流亡海外的哥哥他信,铺平回国的道路。
反对派一看急了,当初费了多大功夫才给你哥哥送走,今天你一纸文书就想给人接回来?
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?
于是在2014年5月22日,时任泰国陆军总司令——巴育发动了军事政变,扣押了这位泰国首位女总理。而泰国军队的“稳狠准”手段,在这次政变中体现的更加彻底:
在发动这次政变两天前,泰国军方便宣布实施军事管制。随后,将执政党、反对党、看守政府、甚至是“红衫军”、“黄衫军”都叫过来参加“会谈”,让他们商量如何收场。
让存在明显利益冲突的各方进行“会谈”,其结果如何自然可想而知。经过整整两天毫无结果的会谈后,军方判定“谈判破裂”,随即迅速入场,让士兵控制与会人员。
5月23日,英拉、颂猜多名政界人士,被泰国军方扣留并被带到未知地点,切断同外界的联系。这样一来,各派政治势力均被军方所控制。
泰国军方不动一兵一卒便平息了这场政治斗争。
军方权力从何而来?
扣押总理,撤换政府,泰国军方为何能够享有染指政治,左右政坛的权力?
可以说,除了背靠飞机坦克的“真理”以外,泰国军方之所以能够屹立近百年而不倒,背后离不开泰国王室的鼎力支持。
不同于英日等君主立宪国的“虚衔”君王,泰国的国王那是真有实力的。
泰国宪法明确规定,泰国国王是国家元首、三军最高统帅和佛教守护人,政教军三位一体,享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,泰国民间也往往对泰王尊崇有加。
2016年普密蓬国王因病去世时,泰国政府就为其葬礼准备了9000万美元的预算,一切按照最高规格操办。甚至泰国国内所有被关押的囚犯,都被允许向已逝国王献花,以示哀悼。
所以说,有了泰王的支持,泰国军方的权力多少沾点“军权神授”的意味了。
长期以来,泰国军队都已“君主立宪制的守护者”自居,自称“泰国皇家卫队”。
其效忠对象是国王,而非政府。
军方需要得到泰王的支持,为自己“清君侧”、操纵政坛的行为正名。
而泰王也需要得到军方的助力,由此坐稳王位。
除了王室的支持,泰国军方还操纵了泰国的司法系统。
2014年泰国军事政变后,泰国全国维持稳定委员会,于7月23日公布了获泰王批准的临时宪法,赋予“维稳会”以“维护国家安全”的巨大权力。
在“临时宪法”的授权下,“维稳会”可以行使“行政权、立法权、司法权”在内的多项国家权力,其长官更是有权采取行动,镇压任何威胁国家和平、安全和王室的行为。
2017年,泰国宪法改革后,上议院250个席位中,军方更是直接占据194席。
这意味着,军方对司法任命和重大决策拥有着毋庸置疑的决定权。
不仅如此,泰国军方还掌握着“国家安全委员会”,名义上隶属政府内阁,实则由陆军总司令掌控,成为军方架空“文官政府”的制度工具。
操纵了司法的军队能有多夸张?
看看泰国军队就知道了。
2008年1月,人民力量党领袖——沙马·顺达卫,当选为泰国总理。
沙马是他信的拥护者之一。
竞选期间他曾多次表示,如果出任总理,不仅将延续他信政府的一系列政策,为他信洗刷被指控的数十项罪名,还要为被禁止参政5年的前泰爱泰党111名委员,争取特赦。
结果呢,同年9月9日,泰国宪法法院就判决沙马总理,因主持电视烹饪节目,而“违反宪法”,上任不到一年的沙马当即被立即免去总理职务。
从“主持烹饪节目”到“左脚先跨进门”。
可以说,只要你让泰国军方不爽,致使你下台的理由可以是任何事情。
真正的话事人
在泰国这种堪称奇葩的政治体系下,泰国军方成为了国家的真正话事人。
影响军方利益,威胁泰王地位,那不好意思,我们的坦克会帮你“体面”地离开政坛。
2025年泰国政局的最新发展,进一步印证了军方的巨大影响力:在泰柬边境冲突期间,泰国军方在没有与佩通坦内阁进行协商的情况下,直接单方面关闭22个边境口岸。
不难看出,佩通坦给柬埔寨的洪森叔叔“大倒苦水”,痛斥泰国军队长官是“疯子”。
足以看出她对泰国军方架空内阁的强烈不满。
但政治上尚且稚嫩的她,怎么可能玩得过,操盘泰国政坛半个多世纪的泰国军队呢?
在经历了“电话门”风波后,当地时间8月29日,泰国宪法法院以6比3的表决结果,裁定前泰国总理佩通坦“损害军队尊严”的行为违宪。
法院宣布,依据泰国刑法第112条(冒犯君主法)及相关军事法规,即日起,正式解除其总理职务。而在佩通坦被解职后,军方迅速支持与军方关系密切的普坦,接任总理。
尽管此次事件没有发生军事政变,但泰国军方的影子依然处处可见。
他们通过间接方式发挥了关键作用。
至此,西那瓦家族先后出了三个总理,却无一例外地都栽倒在了泰国军方的手上。
小结
由于军方在国家政治体系中的巨大影响力,不少泰国民众将其视为“国家稳定的捍卫者”。每当泰国政府犯了错误或是失去民心的时候,军队便能通过一场兵不血刃的政变。
把大权再次“交还”到民众的手中。
泰国“军队干政”的传统,究竟是“还政于民”的狂欢,还是民主的倒退?
作为旁观者的我们,恐怕无法与对政变司空见惯的泰国民众,产生太多的共鸣。但可以预见的是,泰国的政治斗争,还要在这周而复始的漩涡中挣扎更长的时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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