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晴关掉母婴店卷闸门的时候，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刚好沉下去，巷子里的路灯次第亮起，晕出暖黄的光。她揉了揉发酸的腰，转身看见蹲在台阶上玩手机的少年，18 岁的林墨，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，露出半截晒得黝黑的小臂。
“小林，还不回家？” 苏晴把刚买的矿泉水递过去，“今天多亏你帮我搬那箱纸尿裤，不然我一个人得折腾到半夜。”
林墨接过水，瓶盖 “啪” 一声弹开，他猛灌了两口才回话：“我妈今晚加班，回去也是一个人，不如在这儿多待会儿，老板娘要是有活儿还能叫我。”
这是林墨来店里打暑假工的第三周。苏晴的母婴店开在老城区巷口，开了五年，前两年还能靠着附近小区的住户撑起来，可自从对面开了家连锁母婴超市，生意就一天不如一天。丈夫张磊在工地做包工头，常年不着家，偶尔回来也是醉醺醺地要钱，女儿糖糖刚上小学一年级，每天放学就待在店里写作业，小小的折叠桌摆在收银台旁边，成了她的临时书房。
苏晴原本没打算招暑假工，是林墨自己找上门的。那天她正被一堆退货的奶瓶搞得焦头烂额，门口探进来个脑袋，怯生生问要不要临时工，说自己是附近高中的，暑假想赚点学费。苏晴看他眉眼干净，说话也实在，就留了下来，一天给 80 块，管一顿午饭。
林墨是个勤快的，搬货理货手脚麻利，还会帮糖糖辅导作业，偶尔顾客多的时候，他能搭把手哄哭闹的小婴儿，比苏晴雇过的几个店员都靠谱。更让苏晴意外的是，林墨还懂点线上运营，见店里生意冷清，就提议说试试拍短视频引流，“我们班同学都刷这个，好多小老板靠这个把生意做起来了。”
苏晴没接触过这些新鲜玩意儿，犹豫了好几天，还是被林墨说动了。他用自己的旧手机，在店里拍了第一条视频，内容是糖糖抱着玩偶给进店的阿姨推荐奶粉，配文 “巷口母婴店的暖心小掌柜”。没想到发出去两天，竟然有几百个赞，还有人特地找过来买东西，说刷到视频觉得这家店很亲切。
日子好像有了点盼头，苏晴脸上的笑也多了。可她没料到，风言风语会来得这么快。
那天是周末，店里进了一批新的婴儿推车，林墨帮着卸完货已经是晚上十点。两人满头大汗地把最后一辆推车搬进仓库，刚要歇口气，隔壁水果店的老板娘突然探进头，眼神怪怪地扫了他俩一眼，没说话又缩了回去。苏晴没在意，林墨却皱了皱眉：“老板娘，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？”
苏晴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：“别多想，她就是闲的。”
话虽这么说，流言还是像巷子里的风，没几天就传遍了。先是小区里的大妈在买菜时窃窃私语，后来连张磊都从工地打来电话，语气阴恻恻的：“苏晴，你行啊，我在外面累死累活给你娘俩挣钱，你倒好，在家跟个毛头小子不清不楚的。”
苏晴气得手抖：“张磊，你能不能讲点道理？小林就是来打工的，我们清清白白！”
“清白？” 张磊冷笑，“人家都拍到你们半夜待在店里了，你当我是傻子？我告诉你，这事儿没完。”
电话被猛地挂断，苏晴瘫坐在椅子上，胸口堵得发慌。糖糖凑过来拉她的衣角，小声问：“妈妈，爸爸是不是又生气了？” 苏晴把女儿搂进怀里，眼泪忍不住掉下来，滴在糖糖的发顶。
她和张磊的婚姻，早就千疮百孔。当初结婚时，张磊还是个踏实肯干的小工，可自从包了工程赚了点钱，就变了样，喝酒打牌成了家常便饭，回家不是要钱就是吵架，对糖糖也极少过问。苏晴不是没想过离婚，可看着年幼的女儿，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店，她总想着再忍忍，说不定日子能好起来。
可这次的流言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张磊从工地回来那天，直接把一沓照片摔在桌上，照片是从不同角度拍的，全是她和林墨在店里忙碌的样子，有的是她给林墨递水，有的是两人一起弯腰搬货，被拍得格外暧昧。“你自己看，这还不够明显？” 张磊的声音像淬了冰，“要么你把店关了，跟我去工地住，要么就离婚。”
苏晴的心彻底凉了：“离婚可以，但糖糖得跟我。”
“跟你？” 张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，“你都跟野男人搞到一块儿了，有什么资格带孩子？想离婚也行，糖糖归我，你净身出户，店里的东西也得留下，就当是你补偿我的。”
苏晴攥紧了拳头，指甲嵌进掌心。她知道张磊的德行，真要闹起来，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，而且他肯定会拿流言去学校找林墨的麻烦，那孩子马上就要高三了，不能因为自己毁了前途。店里的货和铺面是她唯一的指望，要是都没了，别说养自己，连糖糖的抚养费都挣不出来。
她咬着牙，一字一句说：“我可以不要糖糖的抚养权，也可以不跟你争财产，但你必须答应我，不能找林墨的麻烦，也不能不让我见糖糖。”
张磊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，愣了一下才点头：“行，我答应你，只要你签字，这些都好说。”
离婚手续办得很快，快到苏晴觉得像一场梦。走出民政局那天，天阴沉沉的，她没敢去看糖糖，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，只给婆婆打了个电话，拜托她好好照顾孩子。林墨知道消息的时候，正蹲在地上帮她整理货架，手里的奶瓶 “哐当” 掉在地上，摔出一道裂痕。“老板娘，你怎么能答应他不要糖糖呢？”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都是因为我，要是我不来打工，就不会有这些闲话了。”
苏晴捡起奶瓶，擦干上面的水渍，反而笑着安慰他：“不关你的事，是我和他的婚姻早就出问题了，流言只是个借口。你别往心里去，好好准备开学的事。”
话虽如此，苏晴还是在夜里偷偷哭过好几回。她搬到了店里的小仓库，仓库只有几平米，放了张折叠床就没多少空间，每天只能在收银台后面的小炉子上煮点面条吃。林墨看在眼里，每天来上班都会多带一份早餐，有时是包子，有时是豆浆，塞到她手里就扭头去干活，像是怕她拒绝。
“老板娘，我们继续拍视频吧。” 一天午休，林墨突然开口，“之前那条视频效果不错，我们可以多拍点，说不定能把店救回来，等你有钱了，就能把糖糖接回来了。”
苏晴的心猛地一动。是啊，她不能就这么垮下去，为了糖糖，也为了自己。她点点头，眼神重新亮了起来。
林墨比以前更上心了，不仅拍店里的日常，还让苏晴对着镜头分享育儿经验。苏晴一开始很拘谨，对着镜头说话都结巴，林墨就在旁边给她打气：“老板娘，你平时跟顾客讲育儿知识的时候可厉害了，就跟那会儿一样就行。”
慢慢的，苏晴找到了感觉，她开始在视频里说自己的经历，说一个单亲妈妈开店的难处，说怎么给新生儿选纸尿裤，说新手妈妈容易踩的坑。她的视频没有花哨的剪辑，也没有夸张的台词，全是实实在在的干货和掏心窝子的话，反而吸引了很多宝妈。
有一条视频，是她凌晨三点起来给店里的加湿器加水，镜头无意间拍到了仓库里的折叠床，她随口说了句 “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”，那条视频突然就火了，一夜之间涨了五千粉。评论区里全是安慰和鼓励的话：“老板娘太不容易了”“我也是单亲妈妈，看你的视频觉得很温暖”“以后我家宝宝的东西都在你这儿买”。
可就在粉丝快要破万的时候，意外发生了。张磊不知从哪儿看到了她的视频，直接冲到店里，把手机摔在她面前：“苏晴，你可以啊，离婚了还拿糖糖博同情？我告诉你，以后你别想见糖糖了！”
他不仅抢走了苏晴和糖糖的合照，还在网上发了帖子，添油加醋地说苏晴出轨未成年暑假工，为了赚钱连女儿都不要，帖子里还附上了之前那些暧昧的照片。一时间，评论区的风向变了，有人开始骂她 “不负责任”“道德败坏”，还有人跑到店里来闹事，指着她的鼻子骂，把货架上的奶粉都扫到了地上。
林墨放学过来看到这一幕，冲上去和张磊理论，被张磊推搡着撞到了货架，额头磕出了个大包。苏晴急了，报警把张磊赶走，看着一片狼藉的店铺和受伤的林墨，她再也忍不住，蹲在地上放声大哭。
“老板娘，你别哭。” 林墨捂着额头，蹲下来拍她的背，“我们可以澄清，我可以去跟警察说，那些照片都是假的，我们是清白的。”
苏晴摇摇头，眼泪止不住：“没用的，他就是想毁了我。”
那天晚上，苏晴关了店门，坐在仓库里发呆，手机响个不停，全是网友的谩骂和质问。她点开和糖糖的聊天界面，糖糖发来一条语音，奶声奶气地问：“妈妈，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？我想你了。” 苏晴捂着嘴，哭得更凶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手机屏幕亮了一下，是一条陌生的私信，对方说：“苏晴姐，我是你的粉丝，我也是单亲妈妈，我知道带孩子有多难。张磊发的帖子我看了，里面的时间线对不上，我这里有你之前直播的录屏，能证明你和小林是清白的，我可以帮你澄清。”
这条私信像一束光，照亮了苏晴漆黑的心房。她连忙回复，很快，那位粉丝就把录屏和整理好的证据发了过来，还有很多宝妈粉丝自发组织起来，在评论区帮她解释，贴出她之前照顾糖糖的视频，证明她是个好妈妈。
林墨也找来了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作证，证明自己只是在店里打工，和苏晴是正常的雇佣关系。张磊的谎言不攻自破，加上他之前闹事的行为，还被警察约谈了，再也不敢出来作妖。
风波过后，苏晴的粉丝不仅没掉，反而涨到了两万。很多人说，通过这件事看到了她的坚韧和善良，更愿意支持她的店了。她在直播间里，第一次对着镜头说起了自己的经历，说起离婚的无奈，说起对糖糖的亏欠，说起林墨这个暑假工对她的帮助。“我不是什么完美的妈妈，也不是什么成功的老板，我只是想靠自己的双手，给女儿一个好的未来，也给和我一样的宝妈们提供一点帮助。”
直播结束的时候，屏幕上飘满了 “加油”“支持你” 的弹幕，粉丝数稳稳地停在了两万零三百。苏晴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，眼眶又红了，这次却是因为感动。
林墨开学前的最后一天，特意来店里帮苏晴把仓库收拾了一遍，还给她留下了一张纸条，上面写着：“老板娘，等我放假回来继续帮你，你一定要加油，早点把糖糖接回来。”
苏晴攥着纸条，心里暖暖的。她用攒下来的钱，把店铺重新装修了一遍，还雇了两个和她一样的单亲妈妈当店员，专门给宝妈们提供育儿咨询。她的视频内容也越来越丰富，除了母婴用品推荐，还会分享单亲妈妈的创业经验，帮着和她有同样遭遇的人找工作。
三个月后，苏晴的店生意越来越红火，她攒够了钱，也拿到了糖糖的抚养权。去接糖糖那天，阳光正好，糖糖扑进她怀里，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。苏晴抱着女儿，看着焕然一新的店铺，看着手机里两万多粉丝的留言，突然觉得，那些受过的苦，都成了照亮前路的光。
她打开手机，发了一条新的视频，视频里是她和糖糖在店里笑着打包快递的样子，配文：“感谢所有的善意与信任，向阳而生的路，我们一起走。”
视频发出去没多久，评论区就炸开了锅，有人说 “终于等到这一天”，有人说 “以后我就是你家的忠实顾客”，林墨也在评论区留了言，只有简单的五个字：“老板娘，真棒！”
苏晴看着屏幕，又看了看身边叽叽喳喳的女儿，嘴角扬起了久违的、轻松的笑容。她知道，未来的路还会有坎坷，但只要心里有光，有牵挂，有这么多陌生人的温暖，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。那些曾经的流言蜚语，早已成了过眼云烟，而她，终于在废墟之上，开出了属于自己的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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